江苏响水“3·21”特别重大事故:悲情一周 生死竞速
尹晓宇、吴纪攀、王继亮、马焘焘、朱殿平、王新年

韩德民院士为殷昌来主刀手术 记者尹晓宇摄

    灌河呜咽，草木含悲，响水“3·21”特别重大事故已有78人遇难。3月27日，盐城市委、市政府在响水县举行了事故遇难者集中悼念活动。
    7天前，3月21日下午14时48分许，位于江苏省盐城市响水县生态化工园区的江苏天嘉宜化工有限公司发生爆炸事故，事故引发响水县附近发生3.0级左右的地震。爆炸波及园区16家化工企业、近2平方公里范围，也造成2万多户民居、10所学校不同程度受损，上至空气下至土壤、河流均受污染。
    这是悲情的一周，也是与时间赛跑、化悲痛为力量的一周。当灾难遽然降临的时候，尤须聚心竭力共克时艰。事故引起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习近平总书记要求江苏省和有关部门全力抢险救援，搜救被困人员，及时救治伤员，做好善后工作，切实维护社会稳定。江苏全省动员，快速应急响应，第一时间调集消防、武警、环保、医疗等各方面救援力量驰援响水。
    事发次日7时，爆炸核心区3处储罐和5处火点全部扑灭；3月25日，事故现场集中搜救工作基本结束，同日受事故影响停课的10所学校全部复课；连日来，盐城市16家医院收治伤员从640人逐日减少到465人，其中尚有危重伤员7人、重症伤员34人。目前，善后工作加紧进行，社会秩序趋于平稳。
    救人：从死神手里夺命
    救人第一，生命至上。江苏省委常委会要求在核心区开展网格化、地毯式搜救，“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绝不放弃任何一个生命。”
    灾祸面前无幸事，马志平是万幸的。爆炸殃及了同在响水生态化工园区的之江化工厂，他猝不及防，被埋在了坍塌的废墟之中。在经过40个小时的煎熬之后，响水县消防救援大队消防员王诗尧带领的搜救组发现了他，彼时他死死拽着钢筋不放，神智已然有些不清。
    爆炸发生半小时，响水县消防救援大队即奉命到场救援。22日晚，王诗尧和队友们在之江片区连夜搜救，次日一早正是人困马乏之际，大家强打精神坚持着，呼喊、敲打、倾听……正是这种“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让一个生命幸运得救。直到当天下午4时，躺在响水县人民医院ICU的马志平和妻子视频通上话，妻子才相信这是真的，一个家庭的噩梦醒了。
    事故处置现场指挥部副总指挥、江苏省消防救援总队参谋长陆军介绍，灭火结束后的现场搜救阶段，全省930名消防救援力量划分到13个片区、65个网格逐一拉网排查，累计搜救疏散群众300来名。与此同时，盐城市所有急救中心（站）调集116辆救护车将伤员按伤情轻重有序转运，特别是危重和重症伤员要迅速护送到三甲医院集中收治。
    39岁的殷昌来起初并未被认定重症伤员，和马志平一样，他也是临近企业被爆炸波及者之一。爆炸的威力将玻璃击碎，瞬间成为致命的利器，殷昌来在工厂门卫处被击倒。在当地医院，他右颈的伤口被缝合，没有人知道一片玻璃已经进入到气道和食管之间。他感到呼吸困难，被转运到盐城市第三人民医院，进了重症监护室，检查发现喉咙里卡了一块5厘米长的异物。
    这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病例。盐城三院重症医学科副主任邹其银说：“周边血管密布，稍有不慎就会造成动脉割断致死。”23日下午，正当省市专家还在考虑治疗方案时，国家卫健委抽调的16名专家到了盐城，中国工程院院士、北京同仁医院耳鼻喉专家韩德民就在其中。马不停蹄，再次转院到盐城市第一人民医院，手术安排在晚上做，韩德民院士主刀。20:40，这块长5.2厘米、宽2厘米、厚0.5厘米的玻璃被成功取出。
    伤员命悬一线，时间就是生命。记者不管在响水县人民医院还是在盐城市区的医院采访时，看到的医护人员几乎都是步履匆匆，甚至一路小跑。响水县人民医院的一群女护士昼夜连续工作，实在扛不住了相互依偎着休憩的照片令人动容。该院急诊科护士长许利玲说，抢救伤员就是在与生命赛跑，没办法不快节奏。花海燕难以想象，如果不是国家选派顶尖专家支援，老公殷昌来如何能挺过这一关。

身着防化服的消防队员在废墟中搜寻 马焘焘摄

    抢险：要无畏更要科学
    如此惨烈的爆炸事故，医院是救死扶伤的战场，另一个直面危险的战场是火场。对转隶未久的江苏消防救援力量而言，此次事故无疑是他们迈向专业化的第一次重大考验。
    爆炸起火后，两个苯罐和一个甲醛罐，4500立方米的物料同时燃烧，多重危险交织叠加，现场情形难以预料。事发当晚8时40分，人民网记者在距离爆炸点1.5公里的上风口处看到浓烟滚滚，迸射的火焰一浪高过一浪。火警如令，全省消防救援力量开足马力向响水集结，响水县消防救援大队最先到场，盐城市消防救援支队随后在前方设立灭火救援指挥部，当晚7点半江苏省消防救援总队成立省一级指挥部。
    消防队员逆风而行，是勇气更是责任。21日晚23时许，之江化工厂操作间里有工人被困，连云港徐圩新区政府专职消防队前来支援的王保玉和同伴前往营救。现场空间狭小，背着气瓶难进去，王保玉见状果断解下气瓶，将被困人员从坍塌破碎的混凝土下救出。次日3时10分，被救者的父亲给王保玉发来感谢短信，他的回复简短有力：“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化工厂爆炸非比寻常火灾，科学救援成为必然之选。防化服、无人机、生命探测仪以及可燃气体和有毒气体的检测仪等等，都派上了用场。最先阶段，盐城支队负责向三个罐体外表喷射使其冷却，保持火情的稳定；兄弟城市支队在奔来途中注意查看指挥中心推送的现场视频了解厂区及其周围情况，为进场做准备。
    “灭苯罐火要用水成膜泡沫，灭甲醇罐要用抗溶性泡沫。”陆军介绍，根据不同的化学材料，消防救援人员需要对症下药，三个罐体前集中了13台泡沫炮，地下的泡沫一度到了齐腰深。有一个罐体被炸开了大约6米的缺口，为了防止流淌火蔓延，常州支队特勤中队中队长罗华欣组织筑堤围堰，在隔开流淌火后又对罐体全面扑救。
    22日凌晨，大火被扑灭，但化工爆炸后遗症使得后续救援的复杂性不减。按照陆军的话说，灭火、救援、控污一盘棋，需要科学排兵布阵。“我们先调大型设备进去探路，确保安全后再让消防员搜索。”搜救中，消防救援人员借助生命探测仪、热成像仪等精准定位，寻找被困人员。
    24日，武警江苏总队机动支队4次进入爆炸核心区对现场化学品进行侦毒检测。该支队参谋长郭晓华告诉记者，化学原料的品种繁多，在高压、高温等环境因素的影响下会产生大量相互反应，精确的侦毒数据为安全搜救提供了有效支撑。25日，武警某部亦携带95台机械奉命抵达响水，该部队副司令员向明清表示，他们将充分发挥应急救援国家队专业力量和装备优势，重点担负事故现场机动侦检、定点洗消以及后续机械清理等任务。一系列善后处置还将持续一段时日。

援建工人在四港村测量新定制的门窗 记者王继亮摄

    善后：救急还要增添希望
    随着事故现场集中搜救工作25日基本结束，事故处置也由急救期转向恢复重建期，兼顾眼前和长远的善后工作加紧实施。如江苏省人民医院前去支援的眼科医生张薇玮所言，“我们不仅要挽救伤员的生命，更要给他们增添希望。”善后工作同样如此。
    3月25日，星期一，正值全国中小学生安全教育日，海安集中心小学复课。这所小学距离发生爆炸的天嘉宜公司3公里，全校426名学生29个在事故中受到皮外伤，此次复课，学生们一个不少都回来了。据响水县教育局副局长龚艳森介绍，事故共造成附近10所学校受损，共136名师生受伤，经过上千人加班加点对门窗破损的教室进行修缮，10所学校当日全部复课，并安排在课堂上对学生进行了心理疏导。
    除了学校，事故也造成响水县生态化工园区、南河镇、陈家港镇31个村居20981户民房不同程度受损，涉及房屋总面积约60万平方米。为了保障群众安居，盐城市动员了辖下11个县市区、市城投集团、市国投集团等对口援建，315支施工队伍分块包干、责任到人，确保月底前完成全部受损房屋的修缮。
    记者在陈家港镇四港村实地探访时了解到，这里有110户民居受损，援助施工队来自相距百余公里外的盐都区。“我们23日接到援建任务后就连夜预订材料，25日一早7点钟就到了四港村。”该村援建项目第五组副组长征汉友告诉记者，盐都区一共调来了300余人的施工队伍，分为10个组，有的进料，有的测量，有的制作，有的拆除，有的加固，有的安装。事故发生后，陈家港镇党委副书记罗爱华一直没有回家，这两天忙着挨家挨户检查房屋受损情况及修缮进度，“新换门窗的等级和质量比原来要高得多，确保大家安全入住。”
    人民网还了解到，响水县对于严重损毁的89户房屋将按照拆迁安置政策予以拆除，群众可以自主选择进城入镇、进集中居住区或原地重建等方式分类安置，当地也将尽快启动陈家港镇农房集中改造，改善农民群众住房条件。
    就事故善后而言，水、空气和土壤的污染控制和处置一样紧要，亦备受关注。据了解，事故发生地距最近的灌河河道不足2公里，距离灌河入海口十几公里，污染水体处置的关键在于截断园区入灌河排口。事故现场指挥部决定在新丰河、新民河、新农河三条通灌河流进行筑坝拦截，在园区内形成约3.5平方公里的封闭圈，生态环境部副部长翟青多次现场督办筑坝，落实“五个一”措施，力争“不让一滴园区内的废水直排外环境”。
    江苏环保部门在爆炸现场周边布设了6个大气监测点，加密了监测频次，事发至今已累计发布17期事故环境应急响应情况进展通报。最新监测显示，事故现场下风向1000米处空气苯超标，新丰河闸内地表水超标严重，新农河闸内部分项目超标，新民河处置外排水持续达标，“园区下游灌河水质持续达标”。
     对于土壤污染问题，事故现场指挥部通报称将采取“六步走”方案，包括对残留物料、废物、消防废水等进行收集与安全处置，对事故核心区表层土壤污染状况快速分析，对土壤及地下水污染采取阻断措施，制定事故场地调查及风险评估方案等。记者了解到，25日上午对4个敏感点的土壤监测结果显示，硝基苯浓度远低于标准限值，苯胺类、VOCs、SVOCs均未检出。
    “爆炸事故用血的教训炸醒我们，任何时候安全生产这根弦一丝一毫都不能放松，半点也不能麻痹和侥幸。”3月27日，盐城市政府在响水县召开第25次常务会议，会议表示深刻汲取响水“3·21”特别重大爆炸事故教训，积极配合国务院事故调查组开展工作，给人民群众一个负责任的交代。